第一回晁天王梦幻识通灵吴学究四分天下势-泉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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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开卷第一回也。诸位看官，且说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，有一事说来荒唐，细玩却颇有玩味。却说女娲补天之时，于大荒山无羁崖炼成了一个高十二丈、见方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。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，单单只剩下一块未用，弃在青埂峰下。谁知此石自经过锻炼之后，灵性已通，自来自去，可大可小。因见众石俱得补天，独自己无才不得入选，整日里自怨自艾，日夜悲哀。一日正当嗟叹，见一僧一道远道而来，生得骨骼不凡，丰神迥异，便忙上前去，与其明说备细，心中一应苦闷尽皆道与这一僧一道。这僧人听后，将其捧于掌心，反复把玩，须臾哈哈大笑道：“你这石头，原是个超凡脱俗的好材料，只因心中凡尘名利之念未除，这才流落此地，罢了，念你灵性盛明，便与你刻上些字，携你到那乱世之中，建一番功业，再造回天之时，自有锦绣的前程。”那石头听了大喜，因问：“不知仙人欲撰何字？携到何方？望乞明示？”那僧笑道：“你且莫问，日后定然明了。”言毕，与那道人袖了，飘然而去，竟不知投往何方。

此乃天地混沌初开之时，这之后三皇五帝不知过了多少尘劫。到了有宋年间，这山东郓城县东溪村有个保正，姓晁名盖，祖上是本县富户，专爱结交好汉，因夺了西溪村镇妖的青石宝塔，人都唤做托塔天王。一日炎夏，舞弄枪棒已毕，甚为乏困，便在院中柳阴下，伏石盹睡，不觉朦胧中走至一处，不辨是何地方。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，且行且谈。只听道人道：“你携了此物，意欲何往？”那僧笑道：“你放心，现今有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未了，这一干骇天劈地的人物尚未聚拢在一处，须将此物做个定，丢入那个去处，方才成就得这事。”那道人道：“原来近日那些个翻天覆地的妖魔又要遭劫历世，但不知起于何方，落于何地？”那僧人笑道：“只因此石锻炼之时，火候未尽，留得许多凶顽魔刹之气，需得投它去一处四面环水的独居之地，方能暂且压住魔气，候得那识得他的人来。”

却说晁天王听得明白，遂不禁上前施礼，笑问道：“二位仙师请了。”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。天王因说道：“适才听闻仙师所言，实在人世罕闻，但弟子实在愚钝，不解其中玄妙，望天师详解一二。”那僧道笑道：“此乃玄机，不可泄漏。”言罢欲走。晁天王见他二人玄妙之极，望他一解心中疑虑，便伸出臂膀拦住僧道说道：“天师不可就走，还望指点一二！”那道人怒道：“一介凡人，竟然拦阻仙家道路！”大袖子一挥，晁天王立足不稳，竟从云头摔落，啊地一声醒转了过来。睁眼看时，仍旧是炎日当空，柳枝荡荡。

晁天王呆坐了半晌，心中始终不定，反复琢磨梦中那一僧一道说什么“劫难魔刹”，不知是什么大事，念及“四面环水”的言语时，忽想起了十几里外的梁山水泊，不由得热血沸腾，便立时收起了兵刃，套了一件短衫，朝那梁山泊边的车市村策马而去，寻那素日里与他交好的一个人。

却说托塔天王晁盖赶到车市村，径直朝那村头的一处草屋走去。推门进去，看那凤尾森森，龙吟细细，晁天王信步走入，只见竹帘垂地，悄无人声。走到窗前，隔着窗子望，只见一人歪在屋内的藤床上，眉若刀裁，面似朗月，以一纱绢覆面，身着青白单衣，露出一截白玉笋尖儿似的臂膀，恁得个俊俏的儿郎。书童要叫时，天王摆了摆手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，叫童儿牵了马自去，自个儿却摘下一个蒲扇，坐在阶前等候。只过了几个时辰，只听里面细细地幽叹了一声：“每日家忧思睡昏昏。”天王听了，心中禁不住好笑，撩起竹帘，笑道：“为什么每日家忧思睡昏昏？”那人却动也不动，只整了整衣袖，翻身朝里睡了。天王才走上前来，要扳他的身子，只见院子里的书童早拿了一碟子糕点跟进来了，说：“晁天王，我家先生睡着，请明日再来吧。”刚说着，那人便翻身坐起来，嗔怒道：“谁睡觉呢？”那书童见先生醒了，便与天王挤眉弄眼地笑道：“我只当先生睡着了，既是醒着，先生自与天王说话，我自去备些酒菜来。”一面说，一面去了。

那人坐在藤床上，一面整理衣服，一面头也不抬地向晁盖道：“人家睡觉，你却来作甚？”天王见他嗔怒之间却不乏关心之意，不由得心生羞愧，伸手与他理了理衣领，抱歉道：“学究勿恼，哥哥知错了。”原来这人姓吴名用，平日里只在这村中当个学究，前几日听人风传，说梁中书与他的岳父蔡京送上一套生辰纲，价值足足十万贯，便欲与晁盖共谋这一套富贵，忙赶去东溪村说与晁盖听时，晁盖却不以为然，只得回来坐在屋里生闷气。不料只过了三日，天王便来找他说道。吴用见天王有意道歉，便故作怒气未消，接着道：“哥哥自是不会错的，只是我的错。”天王自知对他不起，忙陪笑道：“兄弟莫见怪了，却是哥哥错了。”吴用转过身来，双眼直盯着天王，道：“哥哥哪里错了？”天王见吴用颜色稍和，忙道：“前日里兄弟说与我的那套富贵，哥哥犹豫不决，是哥哥错了，今番特地前来听兄弟教诲，开我愚鲁。”

天王言罢，只盯着吴用看，却见吴用并不言语，直起身子来，刷地揭开墙上一片青布。

晁盖抬眼看时，却是一张大宋舆图，听得吴用道：“愿闻哥哥之志。”天王道：“现如今的赵家王朝，奸臣当道，政令不行，百姓如堕水火。愿救得天下苍生，与兄弟把酒言欢，怎奈势单力薄，又没个落脚处，怎能成事？”吴用指了指舆图道：“哥哥此言不错！赵家王朝腐朽不堪，你我就势，正当此时！”晁盖道：“依兄弟之言，却待如何行事？”吴用道：“如今天下大乱，群雄四起。淮西王庆兵精粮足，河北田虎彪悍勇武，江南方腊天时地利，此三雄各占一地，各有其势，哥哥不可与之争锋。若欲成事，须先取了那一套富贵，占那八百里水泊，自成一家，举起聚义大旗，尽揽天下英豪，逐步收并二龙山、桃花山一干好汉，方可与王庆、田虎、方腊并立于世！”晁盖闻言，避席拱手道：“先生一言，茅塞顿开！愿先生不吝指教！”吴用忙扶起晁盖道：“只需哥哥一言，剩下的事，交予兄弟去办，这一套富贵定让哥哥拿到了手！”

却不知晁天王与吴学究如何取这套富贵，且听下回分解。